图/文  本刊记者 彭雅

每一个武侠小说迷都会对古龙先生笔下的“百晓生兵器谱”如数家珍：第一，天机棒；第二，子母龙凤环；第三，小李飞刀；第四，嵩阳铁剑；第五，温侯银戟......在距离黔东南州州府凯里市城北21公里的麻塘亻革家寨，亻革家人也有属于自己的“兵器谱”，且同样有棒有环有戟有剑有飞刀，堪称”十八般武器”。只不过，这些“武器”是他们佩戴在身上的盛装银饰。

在亻革家寨，这里的妇女装束给我们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有如古代的将军，仿佛将军战袍铠甲式的披肩加上有缩小版刀、剑等“短兵器”装饰的银项圈披挂起来，尤其显得威风凛凛。在寨子中心小广场，最显眼的建筑就是一栋亻革家文化博物馆。馆长袁启中告诉我们，亻革家人自诩为射日后羿的传人，民族的图腾崇拜就是太阳，他们的服装上有太阳，神坛上供奉着射太阳的弓箭，银饰上也不乏太阳图案，这不仅是亻革家人在生产和生活中对阳光的需要，还因为有祖先曾射下九个太阳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。“我们这里的妇女头饰有银簪、弓形围头片等，配上红缨帽，你看这不正好是一幅弓箭射太阳的图案吗？”在袁馆长看来，亻革家人的非常重要的一件“武器”便是这插入发髻中的银簪。“可以想象，在古代，如果在靠无防备的状态下出现敌人，头上的银簪一定是最好的防身利器。”

袁馆长介绍，亻革家人对银饰的器重程度胜过金钱，亻革家没有本民族的文字，因此亻革家银饰不仅是姑娘们身份的象征，也是一部传承祖先历史的“巨著”。银饰纹样古朴、造型夸张。譬如我们一开始就注意到的银项圈，它是姑娘装饰自己的饰物，也是一部写满亻革家历史的史书，项圈上吊着的银坠子上，有的是不同形象的刀、剑、戟、矛、箭等武器，有的又是形象不一的狮、虎、鱼、鸟、蝴蝶、喇叭、响铃，项圈正中，还挂有一块银质圆盘，雕的是花、草、鱼、龙、浪花等，首饰即手镯、有蒜叶镯、蚕镯等近十种，此外，还有包括耳环、蚕型耳环在内的耳饰等。亻革家银饰上的所有图案，全都与亻革家人的信仰习俗相关联，记述了亻革家祖先迁徙历经深山峡谷，经历无数战争和战胜洪水猛兽，最后才到达大江大湖的过程。

我们发现，作为尚武的亻革家人，为何却在女性服饰中突出了“武器”饰物呢？袁馆长说，虽然无法考证，但还有一个传说可以解释这一现象，就是“将军说”：很久以前，亻革家人是皇帝身边的一员猛将，但在一次战争中身负重伤。为了震慑敌人，第二天这位大将便让女儿穿上他的战甲迎敌，并取得了胜利。为了让后代铭记祖先的荣耀，将军便改良了同族女装，将铠甲战袍、腿缠绑腿及各种武器融入服饰之中，由此流传至今。

这个亻革家版“花木兰”的故事让我们对亻革家银饰又有了新的认识。但袁馆长表示，现在的“十八般武器”银饰主要是起装饰作用，而在更久远的年代，这些银饰和尖锐的银发簪一样，是真正具有一定“武器”功能的。袁馆长首先向我们展示了博物馆收藏的两幅银项圈。“这种造型较窄较扁，却是实心银铸的项圈，比较罕见。我认为，它更像一个可以随时摘下来，作为击打用的银环，如果以非常快的速度脱手飞掷而出，是具备一定的杀伤力度的。”

接着，袁馆长又从楼上的箱子里拿出他的“镇馆之宝”：一条非常精致的烧蓝银胸吊牌，通长约60厘米左右，重约3斤左右。“这是我1989年，在分布于黄平的亻革家人家里收的，当时这个吊牌已经在这家传了七代人，这样推算，这件东西起码已经有近200年历史。”

经过时间的洗礼，这条银胸吊牌的银饰部分已经氧化成黑黄色，但如果用擦银部用力擦拭，就会露出局部的银白色。整条挂坠由烧蓝银饰、绞丝银饰和各种吊坠缀合组成。最上部的一个烧蓝银饰形似“马头”，并以多股银链连接下一组“盾牌”造型和“头盔”造型的烧蓝银饰，银链两侧还装饰有精致的银雀和蓝色珠子。经过第二组银链连接，一个造型更为奇特，也是最大的一个烧蓝银饰下方，再以龙头、银雀、老虎等银配件下缀17支刀、剑、锏、戟等仿武器形制小型吊坠。最有趣的是这些吊坠形态各异，其中末端分别为挖耳勺造型、锅铲造型、树叶造型、木棍造型的“武器”，让人百思不得其解，这到底是何种古代兵器。袁馆长说，这套饰物他很少示人，尚未请专家学者前来论证，他自己也还在研究中，他个人理解，这串银胸吊牌所蕴含的意义还是与兵器紧密相关。

为了弄清楚这串古老的烧蓝银胸吊牌所代表的具体含义，我们先后走访请教了一些当地老银匠，也向中国一些知名古代兵器专家发去邮件求助，但都仍不得其解。最后，我们专门回到省城贵阳，找到了多彩贵州两赛一会评审委员会专家、贵州“十二五”旅游产品产业规划组专家、西南夜郎文化研究院研究员申敏，才有了一些线索。申敏老师认为，这串胸牌更向是一种宗教用品饰物，各种形状怪异的“武器”应该都是从古代兵器或战争用品演变而来，有的是长兵器的简化，有的则是其他一些兵器的变形，譬如木棍造型的银饰吊坠，变形的就是兵器中的“鞭”。而且在宗教仪式中，“鞭”也有驱逐辟邪的意思，所以这些小吊坠确实可以定位于艺术化的“武器”。而几个烧蓝银饰的象征则和“武器”无关，外形酷似“马头”、“盾牌”、“头盔”等，其实是亻革家原始神形象或者图腾崇拜，譬如颜色绚丽的“盾牌”形烧蓝银饰，其实是花纹图腾，因为亻革家人认为整个世界是由花瓣一层一层包围起来的。

无独有偶，最后在我们查询资料的时候，翻阅到了广西民族博物馆的一件馆藏烧蓝银胸吊牌图片，形状正与我们在麻糖见到的这件近乎相同。广西民族博物馆对这件藏品的注解是：“清末时期银饰挂件，此器主要采用烧蓝、绞丝、压等工艺，制作精美、雅致大方。吊牌上的烧蓝纹饰，由上至下依次为鸟纹、吉祥花纹、蝴蝶纹，这些纹饰寓意深刻，既体现了苗族人民对祖先的崇拜之情，又表达了他们对美好生活追求的愿望。下部仿武器形制的小型吊坠，寓意镇邪、保平安。”

亻革家“武器谱”，一个尚待挖掘的银饰之谜。